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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学科的冷与热,是学术界持续讨论的话题。对于从事冷门绝学的学者而言,“数十年如一日”,心无旁骛、甘于寂寞、默默无闻,乃是常态。常言道,“板凳要坐十年冷”。近年来,这部分“容易被忽略的群体”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那些曾经相对边缘的学科领域逐渐走入公众视野。尽管面临研究方向“小众”、古文字艰涩难懂、文献资料稀缺等困难,冷门绝学依旧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产出了不少新发现、新成果。
围绕冷门绝学的学科特征、应用现状、未来前景、传承发展等话题,本报记者采访了英国国家学术院院士蒂姆·惠特马什(Tim Whitmarsh),美国汉学家、芝加哥大学东亚语言与文明系教授夏含夷(Edward L. Shaughnessy)两位学者。作为长期深耕中国传统文化的国际学者,惠特马什与夏含夷对于冷门绝学在中国的发展现状表示赞赏。他们表示,在外人看来,冷门绝学是高冷与枯燥的学问,要投入相当大的精力,但获得的回报有限。但冷门绝学的魅力在于解开过去的谜团、探索未知之境,这是其他许多学科难以取代的吸引力。
“冷”与“绝”关乎视角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报》:冷门绝学之所以“冷”与“绝”,因研究方向具有小众性、隐秘性,存在较高的语言文字门槛,或属于特定领域、立意深不可测,或鲜为人知、未广泛传播。您对此如何看待?您认为应当如何定义冷门绝学?
惠特马什:通常而言,冷门绝学包括考古学、甲骨学、简牍学、敦煌学、古文字学、濒危语言(方言)研究、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与历史研究、特色地域文化研究、传统文献和出土文献整理与研究、文化遗产学、手稿研究等。但事实上,冷门绝学不限于这些学科。
一个学科是否“冷”与“绝”,其实是一个关乎视角的问题。以我自身科研经历为例,古希腊和古罗马研究是我的研究方向,因年代久远,也被许多人认为有些许“冰冷”。很多人都知道《荷马史诗》,以及关于特洛伊战争的故事,但很少有人真正致力于研究这些古典文化,也鲜有人真正精通古希腊语或古拉丁语。此外,能够读懂古埃及语、古叙利亚语、古苏美尔语等类似语言的学者更是少之又少。这些远古时代的语言被认为神秘且难以触及,即使能够读懂这些语言,人们也需要额外的特殊技能来阅读保存在石头或纸莎草纸上的原始文献。庆幸的是,如今国际学术界涌现出不少既具备这些技能、又愿意沉下心的学者去破解这些难以解析的文献。
《中国社会科学报》:有学者认为,冷门绝学的知识体系和学术话语表达方式过于复杂,这是其不为大众所理解的主要原因之一。您如何看待这一观点?
惠特马什:知识体系和学术话语的确是导致冷门绝学不够普及的因素之一。对于不属于冷门绝学领域的学者而言,钻研冷门绝学等于“难上加难”。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的学科都带有一定的技术性与专业性。对于任何领域的学者而言,要透彻理解其他领域的知识,都存在一定难度。例如,对于来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学者来说,天体物理学的论文晦涩难懂,但天体物理学家也很难对人文社会科学类的研究论文产生真正的兴趣。
全球化给濒危语言带来挑战
《中国社会科学报》:作为冷门绝学的典型学科,濒危语言(方言)研究、古文字学往往被认为研究方向狭窄且学术门槛较高,研究成果产出不易。一些冷门绝学面临研究断档、亟须抢救,或正在消亡失传、后继乏人的局面。对此,您如何评价?
惠特马什:确实有一种观点认为,高校里开设的冷门绝学课程如今正面临危机。事实上,并非所有与濒危语言(方言)、古文字相关的研究都是狭隘或不受欢迎的。它们确实不是主流,而且一些大学确实削减了相关课程内容。但有目共睹的是,不管是中国政府还是一些西方国家政府,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让冷门绝学类课程吸引更广泛的学生群体。令人欣喜的是,到目前为止,这些尝试取得了显著效果,出现了不少成功的项目和案例。
当涉及濒危语言及其使用群体时,全球化是当前最大的挑战之一。全球化带来的冲击意味着人们的流动性更强,年轻一代可能会离开自己的家乡,去本国的其他城市或国外寻找收入来源和就业机会。这使得一些濒危语言的使用人数、使用频率骤减,或代际传承中断,正逐渐失去生存空间和使用者,甚至面临消失风险。
全球化给濒危语言带来了挑战,这对政府的政策干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些濒危语言的逐渐消失,要求政府必须积极干预以保护少数群体使用的语言和文化。然而,纵观全球,许多西方国家的政府往往不这样做,甚至刻意将少数民族使用的语言边缘化。
夏含夷:在美国和其他一些西方国家,对于古文字学的研究的确处于严峻甚至濒危的状态,前景暗淡,但这是一种自然规律所致的发展结果。这些学科存在较大的研究难度,通常需要多年的潜心学习才能掌握。许多美国学生认为古代史无关紧要,或者至少处于当代学术主流之外的位置。此外,由于美国大学的学科设置等因素,不少学生倾向于选择研究难度较低、挑战较小的学科作为自己的研究领域。美国的一些大学因此不可避免地会削减分配给这些学科的资源。结果就是,此类学科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加不受欢迎,由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科技助力阅读史料与文献
《中国社会科学报》:史料和文献对于冷门绝学研究来说十分宝贵,您在研究过程中是否会面临手稿分散、不完整、支离破碎,或一些手稿字迹潦草、褪色的现象?您和您的团队是如何处理的?
惠特马什:史料与文献保存至关重要。一旦这些文献消亡,再度恢复就将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在一个技术高速更新迭代的时代,未来一代学者解读并使用这些文献的方式也在不断变化。
我通常不直接处理手稿,这可能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过程。在平时的科研工作中,我们所遇到的古希腊语和古拉丁语手稿大多数来自中世纪。因年代久远或搁置已久,许多文献事实上已经损坏或腐烂了。在阅读过程中,很难精准地确定这些文本所反映的作者原意。庆幸的是,科技正在帮助人们阅读古代史料与文献。目前,最引人注目的进展之一是使用CT扫描的方式来读取烧焦的纸莎草纸卷轴。
作为世界上已知最原始的图书形态之一,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纸质书写媒介之一,纸莎草纸的起源、奥秘及其传承是一门重要课题。据记载,纸莎草纸最早由古埃及发明,约产生于公元前3000年,是古埃及人日常书写的重要载体之一。纸莎草生长在尼罗河三角洲的肥沃土地上,依赖浅层淡水和湿润土壤生长,而纸莎草纸正是以这种草为原料制作而成。然而,纸莎草纸卷轴材质脆弱,部分文献需要采用特殊手段进行保护。
遗憾的是,公元1世纪,意大利南部的维苏威火山爆发,赫库兰尼姆等古罗马城市不幸被埋在火山灰下,这导致了灾难性后果。赫库兰尼姆保留了一处古典时代的藏书室,其中包含许多珍贵的纸莎草纸卷轴,这些卷轴被火山灰掩埋且严重碳化。直至18世纪,它们才被重新发掘,可惜因受损而无法展开阅读。幸运的是,一些学者意识到了保存卷轴的重要性,并以一种富有远见的方式进行实践。这使得今天的读者能够使用“非侵入式”的技术来阅读卷轴上记载的文字。
冷门绝学需向公众传达自身价值
《中国社会科学报》:不可否认的是,冷门绝学具有重大文化价值和传承意义,事关文化积淀、血脉赓续与民族记忆。对于冷门绝学的发展前景,二位如何看待?
夏含夷:是的,我非常赞同。冷门绝学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需要被代代传承。为了自身和子孙后代的利益,我们需要用心保存、呵护每一段古老历史的见证。过去,古文字相关的史料稀少,但近年来,地下出土的古文字材料逐渐增加。固然仍旧属于小众学科,但与以往相比,冷门绝学的社会关注度有所提升。
其实,我们没必要夸大冷门绝学所面临的危机。该领域依然有一大批优秀的学者产出了卓有成效的研究成果,并吸引了一批新的学生进入该领域从事研究。对于目前投入不足、人才匮乏的冷门绝学,需要加大倾斜力度,鼓励运用新理论、新方法进行跨学科研究。例如,将古文字学和考古学相结合,或者将甲骨文研究与竹简手稿研究相结合。在一些情况下,这涉及比较学科研究。例如,中国古文字与埃及古文字比较、现代与古代的比较等。
近年来,中国政府在冷门绝学研究方面给予大量的政策支持,开展了多项扶持计划。例如,在中国许多重点高校里,除了濒危语言(方言)研究、古文字学,考古学、国学等门类也蓬勃发展。我也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中国学者对考古学的兴趣日渐浓厚。未来的日子里,我期待中国学者与西方学者加大合作力度,携手致力于冷门绝学研究。
惠特马什:从事冷门绝学研究的学者,需要积极向更广泛的公众传达自身的工作内容及其价值。在默默无闻的同时,冷门绝学领域的学者也应当让公众知晓自身作出的相关贡献。这部分群体也需要继续向高校、政府和更广泛层面的公众传达他们所做工作的价值。想要与现实产生更为深度的联结,我们需要了解过去,了解与我们当前所拥有的文化相关但又与之有所不同的文化。我们没有任何方法能预测未来,而了解过去是更好地面向未来的途径之一。
来源 : 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 王俊美
新媒体编辑:张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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